[摘要] 作者:王俊雄这篇文章想问:在台湾社会,没有建筑师执照的建筑专业工作人员,该怎幺称呼?这个问题来自某些经验的组 合。1990年代初,
作者:王俊雄
这篇文章想问:在台湾社会,没有建筑师执照的建筑专业工作人员,该怎幺称呼?
这个问题来自某些经验的组 合。1990年代初,那时我刚从美国取得硕士回台,还没开始教书、正在事务所上班时,有一次出差去香港,与机上邻座美国中年妇人攀谈,言谈中她问我是在做 什幺的?我回答:「I am an architect.」,她「Oh!」的回答声中明显流露出敬佩的意思。于是我们聊到了莱特与芝加哥建筑,这次换我讶异于像她这样非专业背景的人对美国建 筑史的如数家珍。
然而接下来的经验,就很难令人觉得舒服。在一次少有的家族大聚会中,碰见许多很久没见与更多从来没见过面的亲戚,每个 人总是问:「你现在从事什幺行业啊?」刚开始,我不假思索用飞机上那一套回答,不过是中翻英:「我是建筑师」。结果想不到引起一阵小骚动:「哇!建筑师不 是很难考吗?你考上了,那以后一定赚大钱啰!」我尴尬地解释我还没考上建筑师执照。但最难的部分是,让他们了解没有建筑师执照的建筑专业人员,按照西方社 会的习惯,是可以被称呼为建筑师。在费尽解释的同时,我突然找不到自己的专业认同,我疑惑地想,如果我不是建筑师,那我是什幺?
随着我 转入学校专任教职,以「老师」取代「建筑师」后,我没有再遇上这样尴尬的认同危机。直到1997年前后,在建筑师杂誌担任编辑委员期间,与几位同好企划了 一个「社区建筑师」特辑,来反映当时台湾社区营造运动因政府大举介入而产生转变的新时势。没想到该特辑刊出后,几位参与的编辑委员有一天被「请」到建筑师 公会,面见公会高层。虽然气氛有些诡谲,但开会过程实际上也非常顺利简短,在不是表达地很清楚的说明过程中,公会代表再三强调「建筑师」三个字根据建筑师 法为法定名称,不得使用在没领有建筑师执照的人员身上,因此使用社区「建筑师」来称呼从事社区营造的建筑工作者并不适当的,请我们下次不要再犯云云。再加 上之前之后身旁的某些「建筑专业工作人员」朋友的遭遇,我终于悟识到,英文的」I am an architect.」在台湾是不能直译为:「我是建筑师」,其结果不但将引起大众误会,还有触法之虞。然而,台湾的建筑师专业制度不是移植自西方吗,怎 幺会产生这种西方所无的问题呢?如果英文的」I am an architect.」不能直译为:「我是建筑师」,那又该翻成什幺呢?
如 果我们不想用一些枝微末节的技术性理由来搪塞地回答,我想这个问题里包含的「知识/权力」构造,似乎才是最关键的。首先,从历史的过程来看,「建筑师执 照」是西方社会迟至十九世纪末才开始建构的专业制度 ;在此之前,「建筑师」一词早从文艺复兴以来已被使用达数百年之久。也就是说,建筑师的概念发明在先,给建筑师颁授执照的制度建构在后;这似乎也是为何西 方社会用词会区别出」architect」与」licensed architect」之缘故。而在许多相关研究者的着作里也指出,西方社会之所以会发明与施行建筑师执照制度,其实与因应产业资本主义的发展有关。在产业 资本主义生产体系里,为了进行生产分工与应付层出不穷的都市空间危机(用台湾的话语简单地说,其实就是「现代化」),国家与专业者联手打造了建筑师专业制 度,国家藉此进行现代化取得统治正当性,而专业者取得权力与地位并得以进行专业知识与经济的垄断 。建筑师执照的建制因此是一个「知识/权力」的建构过程。而其结果是,只有某些经过筛选认可的、特定的专业人士,才能取得专业执照;同时,某些不被制度认 可、但可能专业能力优良的人士也就此被驱逐在外了。
其次,这样深陷于「知识/权力」关係的专业制度,随着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往往被移 植到一心想要追求现代化的非西方社会,从而激烈地改变了这些社会的建筑运作与空间构成。之前我曾为文讨论,近代中国如何在1938年开始施行建筑师专业制 度,其过程之「知识/权力」交互运作,丝毫不遑让于西方社会 。我们也理解到,随着建筑师执照的颁授,未符合现代专业标準的人士,如在传统社会担任建筑师工作的大木匠师,从此就不能是「建筑师」了。因此建筑师专业制 度施行的后果之一,即是传统建筑技艺与相关知识的片片剥落。二次战后,随着国民政府统治的到达台湾,这部没有经过中国公民社会讨论过的建筑法,接着又在没 有经过台湾社会的任何讨论下,在台湾施行,台湾社会因此才有了建筑师执照制度。最后,建筑师执照制度在台湾施行之后,即以难考着称;建筑师考试在台湾虽由 考试院掌理,但其难考上原因,一般认为与既得利益者作梗有关 。且取得建筑执照的人,在取得专业特权达致名利双收之余,又藉国家之力对「建筑师」名号进行垄断,台湾社会因此才会出现「没有名字的人」。
从 上面的叙述我们可以看到,台湾建筑界之所以会出现一群「没有名字的人」,可以说是一种追求「移植现代性」的社会的普遍现象。这种社会擅长不加判断地、以去 历史且去社会文化的方式横植西方社会各种体制,在缺乏充分目的与内部条件支援下,其结果常常是扭曲错位,不但落得任人从中捞取利益,且造成文化失衡与认同 危机。其弊害似乎得仰赖社会内部藉着公共领域的健全,发展出批判专业的观点与能力,才能挽救。在西方社会,专业制度的发展过程,往往伴随着批判专业能力的 发展,两相较劲之下,虽然还是造成了许多不公义的现象 ,但其情况还是比普遍缺乏专业批判意识与作为的非西方社会要好多了。
让自己捆限在「知识/权力」体制中侈言改革与进步,往往自身就是改革与进步的绊脚石。很体制化、很ㄍ的台湾建筑界,该还给这些「没有建筑师执照的建筑工作人员」一个名称吧!更重要地,藉此解放建筑,而且让自己也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