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曾经认真拍过一些台湾北部的废墟,常引来质疑,问为何要去拍那样又丑又髒(而且可能还闹鬼)的破烂建筑物呢?最近看了蔡明亮以罗浮宫
我曾经认真拍过一些台湾北部的废墟,常引来质疑,问为何要去拍那样又丑又髒(而且可能还闹鬼)的破烂建筑物呢?
最近看了蔡明亮以罗浮宫为背景,所拍摄的影片「脸」,又想起这件事来。本来就已经被艺术及历史圣化的这座建筑物,再加上贝聿铭大师的金字塔加持,让拍摄罗浮宫这样的场景,有些像是请达文西去帮皇帝作画像,不能画成神、也不可像凡人,真的很难吧!然而蔡明亮毕竟就是蔡明亮,他竟然把罗浮宫拍得像废墟,把罗浮宫的圣宠与世间荣光全抛开来,让她还原到近乎赤裸裸的废墟原形,不褒不贬、且视之如无物,唐突却真实无比,令人不能不大声叫好!
「脸」的本意是对电影致意,尤其是要对蔡明亮一路行来的电影记忆致意。这样的记忆本是沧桑、哀怜与甜蜜交织重叠的,既私己又阴暗,完全符合本来就承载许多记忆的废墟场景。而蔡明亮这样的处理态度,也让包装了层层虚无外衣的罗浮宫,可以回归到一种清晰若水流的状态,冰冰也凉凉,算是对过度蒙恩者的一种救赎吧!(记上功德一桩)
破解圣性与包装性,是艺术创作者不可迴避的职志。因为建筑真正的价值,是在于她的日常与现实性,而非特殊的被瞻仰与朝拜性。就如同贡品虽吸引人,却不可当作日日饮食一样,「经典」建筑有时不免就会脱离了人间现实,自我漂浮地离地三尺,而废墟就是那直接破解与挑战这样虚假性的现实。
蔡明亮说:这部电影费时三年,让他极度焦虑也辛苦。我觉得完全不意外,怎幺说呢?一启始这就是部极难拍的电影,罗浮宫自身携带的历史与艺术力量,堂堂皇皇如大军压境,任人都难以招架的。然而,蔡明亮毕竟就是蔡明亮(必须再说一次),他还是漂亮地对抗住了这样的阵式,手法是非常道家的以阴治阳、以虚治实,让公众转成私己,让此刻进入记忆,悠悠忽忽,迷人至极!
废墟本来无所不在,端看自己能否视见,就如同蔡明亮完全可以在罗浮宫的堂皇里,见出别有洞天的美丽废墟来,且呈献给我们一座恍如山间的桃花源。本来废墟就不必然要跟时间与空间状态相关联,废墟是一种美学、一种人生哲学,也是一种不同于世俗价值的视角,一种可以穿过人间繁华的悠然蹊径。
因此,建筑完全可以生来就如废墟。这听起来有些太抽象,就举些例子吧!芬兰建筑师马可‧卡萨格兰(Marco Casagrande)与淡江大学建筑系的陈右昇以师徒制方式,于2008年亲手盖起的「台北三芝陈宅」,刚荣获世界建筑社群奖,木造的屋子立在山坡上,时间与空间皆难辨识,如废墟般亘古。另外,以自力造屋受瞩目的谢英俊,刚盖完的房子也常被笑说「像废墟」,荣辱共身!
我倒是特别尊敬能将屋子盖成「如废墟一般」的人,或是像蔡明亮这样,能让罗浮宫变身成神秘幽暗的废墟的导演。因为,唯有透过这样的创作者,我们才可真正贴近真实,并看见更辽阔的宇宙时空。
看完电影,特别觉得要谢谢蔡明亮和「脸」,让人间风景又多出来这「美丽的废墟」!